爬墙十五天
白日里景纾茵在书房那点时间根本做不了什么,连翻上两本书都来不及。
季暄便带她去西鸾苑梳洗一番,让人拾掇干净了再来东莱苑书房。这下,有了充分的时间,触手可及的机会,再找个合适的由头,景家这三年在筹谋什么,也该是时候水落石出了。
至少要知道景家要什么,才好想办法应对。
漠北此番来议和,数十年难遇的时刻,绝不能因为朝堂之上文武失和而错失良机,叫人趁虚而入,做了那案上鱼肉。
东衍此时也已经递来了国书,大皇子将不日出使郢都,未来这段时日更是不能出一点岔子。
若是景将军真的视他如眼中钉、肉中刺,他也不是不可以为了周全大局,自请罢官。
但至少要知道为什么。
只是因为政见不合吗?他眼中的景惟正景将军,不是这样没有胸怀的人。
能与士卒分肉而食,共席而寝的将领,绝不会这么斤斤计较。
季暄望着眼前抱着书卷,蹲在书架旁忙的热火朝天的景纾茵,映着跃动烛光的眼底漫上丝丝疑惑。能养出这样单纯不设防的女儿,景将军应当也是个不错的父亲才对。
太奇怪了。
景纾茵抱着三尺高的一摞书卷,放到季暄面前的书案上,微微喘气,“季大人,这些散落卷书上的文字我都不太认识,又怕自己搞错了混在一起分不清,能不能劳烦你帮我分一分,我好再将书卷搬上书柜?”
烛光摇曳,暖光融融,长案后的季暄看着景纾茵,微微一顿,“嗯。”
不得不说,分工明确了之后,整理的速度快了很多,景纾茵只要简单快乐地做一个莫得感情的搬运工就好了。将书卷分门别类归置妥当的活完全交给了季暄,她只需要负责按要求把书摆到书架上即可。
可这位季少傅的书也实在过分门类繁琐了,游记传说,志异奇谈还好,也就只占半个书架;像治国策论,兵书史册,却是要排满三面书柜,更不要说经论典籍,天文历法,筹算理经等等。
前朝旧卷只不过是沧海一粟,连带东衍等别国的失传典籍,这里都能找得到,门类不比宫中藏书阁来的少。
这来来回回搬运书卷,景纾茵看着自己拿着的书,都感觉自己已经是学富五车,满腹经纶了。
饱受熏陶的景纾茵在书架前干的热火朝天,满身干劲,季暄听见外头打更的声音,催她回府歇息,都被接连拒绝。
哪里有给人丢下烂摊子自己逃跑的道理!虽然这是嘟嘟干的,但她这个主人也一定会对季暄负责到底!
她绝不半途而废!
将能归位的书卷典籍都安置完毕后,已经是后半夜了。季暄案上的蜡烛快要燃尽,只剩小半截,撑到了景纾茵将地上最后一张沾了嘟嘟泥爪印的书页捡起,烛台的光也在无知无觉中慢慢黯了三分。
季暄将案上书籍早早分类完毕,见景纾茵还跟打了鸡血似的坚持要继续,无奈谈了口气,将一些映着灯光批阅,陪着眼前女子一起。
许是烛光昏暗眼睛疲劳,又或者是公文上的字体略小看起来费劲了些,再可能是景纾茵整理书册时偶尔书页翻动的声音太过催眠,季暄撑着头捏了捏眉心,微微小憩片刻。
景纾茵动静一停,他就有些醒神了,只是没睁眼。
女子有意放轻脚步,甚至有些蹑手蹑脚地靠近他,做贼一样将手中最后一摞书轻轻摆上书案,但不可避免地发出了轻微噶吱声,她憋着的一口气在彻底放好时才徐徐呼了出来。
若是要找什么,或者翻什么,眼下是最好的时机。
公文、印鉴、他这几日经手的所有文书,还有未来数年的执政策案几乎都在这间书房内。
季暄单手撑着头,闭着眼,只感受到景纾茵轻微的呼吸声,如同昏暗中跃动的烛火一般搅乱人的心神。
他等着,等着她去拿她想要的。
即便是她拿走了,也无妨。若是能让景将军对他就此放心,也算不枉他一番心思。
景纾茵脚步渐近,已经绕过长案走到他身后,她屏住呼吸,生怕将眼前玉雕般的公子吵醒,她微微弯腰俯首,愈发靠近,季暄心中咯噔一下,心下三分犹疑,表面却还是波澜不惊,装作熟睡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