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知道了。”庭筠应下,”时辰也不早了,你快去休息吧。”
待殿中再次恢复安静后,庭筠便自行去汤池沐浴,从那里头出来后,边擦拭打湿的发尾边准备坐去燎炉边暖身。
经过窗时,想着外头的恶劣天气,便顺道想检查一下自己是否有关好。
她的指尖刚完要触上窗棂,却蓦地一声轻响,窗户瞬间被打开,随着低温一道闯进的,还有一道翻越而来的身影。
他的动作再看到庭筠的那瞬堪堪停住,整个人便像嵌在木框中,身后是沉寂的黑也和缭绕的白雪。
风带起两人的发丝,在极短的距离里交缠在一起。
庭筠被冷气激的缩了缩肩,率先打破沉默:“还不进来?你不冷我还冷呢。”
居然这么快回来了,还这么偷摸着想进她寝殿,吃错什么药了?
介嗔痴轻如雨燕,落地无声,反手将窗关了起来,眼睛却始终看着庭筠,雾蒙蒙的,像是迷路后在判断方向的羔羊。
庭筠这一瞬间好似看到了他从前的模样,随即不太自在地偏开目光,转身往床榻走去。
介嗔痴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像道无声的影子。
他不说话,庭筠便准备晾他一会儿再问,便没管他,坐在床边,继续将毛巾包上湿润的发。
没料到介嗔痴却突然在这时开了口:“我帮你擦,好吗?”
见庭筠没表示,他也不管,直接就接过毛巾,站在一旁为她擦拭起头发。
他的动作轻柔和缓,像是对待什么珍宝。宫灯的光在她脸上明明暗暗的,长睫投下蝶翅般的影,褪去霜雪的眉眼认真柔和,整个人像是一块脆弱感的漂亮瓷器。
庭筠不得承认,这张脸她无论看了多久都不会腻。
“阿姐……”
他的声音短促的像是一道叹息,却像是揉了滚烫的沙。
“你之前说的,给你渡蛊的那个人,是什么时候来见你的?”
他突然旧事重提,庭筠想着大概还是记恨着阿筠叶的背叛吧,她故作思索了一下,蹙了蹙眉,不甚在意般说道:
“我没什么功夫关心这种小人物,具体时间早记不清了……大概是一月前?嗯……也许是两月前?”
撒谎。
介嗔痴指尖下的柔软毛巾,擦过她的耳垂,那里似乎很敏感,她有些痒的躲开了一些。
喂他精血那次,他便问过,
但是因为她并不知晓,他早已知道“阿筠叶”已经死亡,所以便编造了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
可一个死了近一年的人,如何跨越大半人界,来把蛊渡给她?
“是吗……那就很难再找到她了。”
微湿的头发很快被擦干,介嗔痴却并未放手,
“阿姐,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原本应该毫无交集的三人、千丝万缕的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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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被完整妥善保护起来的妖骨和妖丹、虚情假意之下的另外的一层面具……
惊愕、混乱、动容……回程时纷杂的情绪几乎将他掩埋,却在重新看见她的那一刻,溺毙的窒息感被瞬间抽离,入目所见,唯有那双湖中冷月的眼,眼尾下,绯色痣灼灼似焰。
一个堪称荒谬的想法在他脑中轰然炸起,可是愈想愈觉得在接近真相。
不,不能心急,他还需要…再三确认。
“想说什么?”庭筠挑了挑眉,“你怎么还倒打一耙?该问这句话是是我才对吧?”
“谢嗔痴,今日之事,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对不起。”他果断道歉,“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呢?”
他将毛巾放在案几上,随即蹲下身来,将自己置于低位,仰头看向庭筠:“怎么样都可以……”
他每次都惯会用这一招,庭筠这次却不知道为何有些气闷:难道他对所有人都可以这样吗?
“暂时想不到,就先欠着吧。”
庭筠刚想撤开一点距离,却被他拉住袖口,将从衣襟拿出的星移铃放在她手中,庭筠一动,古铃便翻了个面,从里头倏的飞出一条小指大小的蓝紫蝴蝶,
亦真亦幻的蓝在暗色中勾出瑰丽的流光,它就这样在庭筠身前荡了一圈,重新落回她指上。
介嗔痴却站起了身,
“它叫蓝楹蝶,认主之后,两方便能通音传讯。”
他一步步退回黑暗里,碎影一动,便没了踪影,应是离开了寝殿,
只留一道余音,轻的像片羽毛:
“明天见。”
——
正德二十五年十二月廿九,皇后下葬后的第七日,已第三次罢了早朝的帝王,接受了高公公的建议,让心腹大臣协同太子处理政务。自己由侍卫随行,乔装出了皇城,沿着他与发妻曾相携手同游的路线,一路暂排苦思。
而后,在行程结束回宫时,他带回了一位女子。
天子对她极尽宠爱,甚至命贵妃从凝安殿搬出,只因那女子说了一句喜爱凝安殿中,天子曾为贵妃亲手种下的那株樱桃树。
听闻贵妃赵氏勃然大怒,随后强行闯入皇帝特意为那女子安置的宫殿,去时还带着马鞭,而回程时,却失魂落魄,到了寝殿后,更是虐打了一批宫人。
宫中有消息灵通者言,
陛下带回的那名女子,容貌同已故的皇后,有九分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