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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1/2)

第145章

司樾的寝宫并不多么奢靡,大小、装潢上甚至不比媿娋。

她宫里一切东西都是媿姈操持的,若媿姈不管,恐怕除了一张床就再没有别的物件了。

恒子箫仔细想来,从前一切庶务也都是纱羊师姐在操办,师父虽然爱钱,但并没有什么物欲,只是买点普通的肉菜而已,连酒都不常喝。

既然如此,师父她为何那么在乎钱财……

思索间,给恒子箫带路的侍从停了下来。

他们停在一扇檀木花门前,那侍从侧身让开,示意恒子箫进去。

恒子箫想起门口鬼芝所说的话,耳尖不由得一红。

他叩了叩门,问:“师父。”

“进来。”里面很快传来司樾的回应。

“师父,我还是在外面…”“唉呀,”司樾啧了一声,“都见过多少回了。你忘了,你小时候的尿布还是我给换的呢。”

恒子箫抿了抿唇角。

忘事的绝不是他。

“是…弟子冒犯了。”他推开镂空雕花的木门,氤氲的湿气扑面而来。

木门之后,整个房间都是汤池。

司樾靠坐在一侧,不管是在裴玉门的澡堂还是在混沌宫的金池,逢她泡汤,身前必有一托盘飘在水面上,满载酒食。

恒子箫小心地走去司樾身后,见她的头发依旧束着,只有一截发梢落在水里。

恒子箫的记忆当中,师父似乎从来没有解开过系发的柳枝。

从前他不懂,如今却是明白了,那不是一时能够解开的东西。

他像是在停云峰时那样,跪坐在司樾身后。往往这时司樾都会丢给他一条帕子,让他帮忙搓背。

但今天不同,司樾扭头,对他道,“下来一起泡泡,鬼芝刚调的水。”

恒子箫应了一声。

他退去外衣,就着里衣下了水,司樾看不过眼他这扭捏的样子,伸手一把扯下他的衣襟。

那单薄的里衣登时垂落在了他腰际,露出大半个上身。

“师父!”恒子箫短促地低呼,慌忙背过身去,面上染了层红晕。

“干什么,”司樾不满地挑眉,“我是土匪头子,你又不是抢来的民女。”

“师父…”恒子箫依旧不肯转向她,低声道,“男女授受不亲。”

“你忘了,你小时候的尿布…”“师父……”恒子箫都无奈了。

司樾哈哈一笑,也不勉强他,目光在男子的背后扫了一眼,又擡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胛。

“修道之人,别把肉身看得太重了。”

恒子箫被拍得瑟缩了一下,继而道,“我非拘泥于肉身,而是敬重师父。”

司樾眸光一凝。

落在背上的手温凉一片,恒子箫记得,他头一次和师父同池,便是这样背对着她,向她展示了背上的灾星烙印。

到如今,恒子箫自然已经知道,那并非什么烙印,只是巫婆用来诓骗钱财随手画的纹样。

他骤然想起,如今那片刺青应当已经不在了。

自金丹之后,他便不再关注后背,慢慢地放下了自己的出身。

“师父……”恒子箫开了口,却欲言又止,没有再说话。

司樾嗯了一声,等待着他的下文。

好半晌,恒子箫才低低道,“天界是什么样?和混沌界类似么?”

司樾答,“你想什么样,就什么样。”

恒子箫一怔。

背上的手离开了,司樾在托盘上倒了两杯茶,分了一杯给恒子箫,“色不异空,空不异色。万法如一,随人以为高下——”

恒子箫接过,瞥见司樾揶揄的眼神,“你再问我两回,这一段就该背完了。”

“弟子不懂。”恒子箫低头,出神地望向手中的茶汤。

天界、混沌;神仙、妖魔……似乎和人世间并无分别,既然如此,飞升又有何意义。

“不懂就多看看,看着看着就知道了。”

这话也是耳熟,在恒子箫初次下山时,司樾便是如此指引他的。

“师父,”恒子箫擡眸,踌躇着问:“我真的成仙了么?”

“哈,”司樾笑起来,“你还想考我背书?”

恒子箫皱眉。

何为仙,仙为何。

他心中尚有疑虑,果不能称之为“成”。

那场雷劫是他人的手笔,并非由他招至。

司樾啜着茶,扫见恒子箫思悟之色。

恒子箫是有两分慧根的,她想,只是年龄实在太小。

司樾舒展胳臂,往后靠去,换了个闲散的姿态问道,“狄虎待你如何?”

“狄虎将军十分豪爽。”恒子箫很快答道,“途中对我照顾有加。”

司樾又问:“这一路感受如何?”

“去时和回程极为不同。”恒子箫道,“去时路上黄沙滚滚,不见人烟;回来时路上多了许多人,街旁的店铺也开了许多。”

“除此之外,地方景色也和小世界不一而同,草木山石都大了数倍,十分壮丽。”

他顿了顿,继而轻声道,“若是师姐也能看见这番景象就好了……也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司樾笑道,“升官发财,重回故里,当然是乐不思蜀了。”

恒子箫倒是担心,师姐会不会晚上偷偷哭泣。

她虽然嘴上嫌弃师父,可恒子箫以为,师姐对师父是一片真心。她其实明白,师父并非恶人,只是碍于身份礼法,不能吐露自己的真心。

若是师姐能和他一起来混沌界,在亲眼看过这里的人、物之后,或许会对混沌有所改观。

司樾又道,“正好,接下来我要去几个地方,你是想跟我外出,还是留在这里?”

恒子箫不假思索道,“我跟您一起。”

司樾笑睇着他,“哦?不长记性?”

想起鸠山之行,恒子箫脸上一热,可还是坚持道,“弟子愿随师父左右。”

“好罢,”司樾允了,“我向来开明。”

她对恒子箫擡了擡下巴,“自你匆匆飞升至今,想必有话要问,说吧,我听着。”

恒子箫确实有很多事想问,可有一些话即便司樾不说,他也不会冒然诉之于口。

他最想问的三件事,一是司樾的师父,二是柳娴月,三是当年司樾到底对天界做了什么,以至于惊动了西方世界。

可这三样都贴近雷区。

恒子箫斟酌着,只捡了些司樾方便回答的来问:“师父,往后您和天界还会有交际么?”

司樾眸光微移,望向了池子的另一侧。

“两界相挨,纠缠了上万年,无可避免。”

恒子箫听出了司樾的意思,她不会再主动向天界挑事,可她不认为天界会就此放过混沌。

师父似乎并不看好两界的关系,认为早晚还是会产生摩擦。

“您还恨天界么?”恒子箫试探着问道。

司樾一哂,“真要论起来,该是他们恨我,死在我手上的神仙太多了。”

她并没有直接回答恒子箫的问题,恒子箫揣摩着司樾的语气。

他想,师父是个豁达之人,过去那么久,她或许不恨天界了,只是对师祖、对柳娴月的死还没有彻底放下。

这细鲠在师父喉咙里扎着,虽然难受,但已不致她为此暴怒发狂。

她不会再为旧怨去向天界宣战了。

瞥见司樾头上的柳枝,恒子箫心中涩然,出口的却是:“师父,我听娋姑姑讲了你们相识的事。她说,您从一开始就格外偏爱姈姑姑,把她视为娘亲一般。”

“啊…”司樾低吟一声,坦言道,“这么说也无错。我把媿姈当娘,可对媿娋,那是当成了祖宗。你可千万别去招惹她。”

“师父为何如此顾忌她?”恒子箫不懂她们之间的关系,难道那媿娋不是师父的属下么?

司樾低头抿了口茶,哼笑道,“我何止是顾忌她——早些年的时候,她俩都难伺候。”

“这是为何?”前半句恒子箫能够体会,但“姈姑姑为人和善、做事周全,她也难相处吗?”

“她再是和气,本质也是厉鬼化妖。”司樾道,“媿娋应该和你说了她们的原形。”

恒子箫记得,媿姈媿娋二人,是由数百怨女活杀制成。

“与其说是乐器成精,不如说是怨气的集体。”司樾道,“每逢她们制成之日,组成或是依附她们的怨气便出来作祟。遇见我之前,她们靠虐杀男人挨过这段时间,遇见我之后,她们来了混沌。”

“那时候她们妖力极弱,在混沌可没有能供她们随意虐杀雄性,所以这每年的怨气就都发泄在了我一人身上,足足四千年才彻底消气。”

司樾摸了摸自己的脸,“媿姈发作时可比媿娋难缠,得亏是我,换做旁人早就被她们折腾死了。”

恒子箫还是不懂,“所谓‘发作’是何症状?”

司樾仰头,在潆渟的水汽中咋了下舌,“说来话长。我懒得讲,你过来,自己看。”

恒子箫好奇地往前挪了半步,司樾嫌他动作慢,一掌扣住了他的后脑,把他的额头按了下来,使两人眉心相贴。

恒子箫脸上一烧,刚要后退,便有一股涓流般的魔力流入了他的神识。

司樾从未对他传过记忆,这还是头一回。

这一瞬间,恒子箫脑中闪过许多画面,司樾过往的回忆在他脑海中一一搬演。

他闭上眼,沉浸在司樾的回忆中细细看去,见到了媿娋口中,那个雌雄莫辩的少年。

此时的司樾比媿娋描述的大了几岁,看着有十七八的身样,所立之处乃是混沌宫入宫的那条走廊。

这已是混沌宫建成、司樾称王的时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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