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
新野县衙后院,我独坐于书房之内,面前摊开的是一叠叠来自各方的简报。烛火摇曳,将我的影子长长地投在身后的墙壁上,无声地诉说着这片土地上正在发生的点滴变化。
算起来,自初抵襄阳,再到历经波折、最终得以屯兵新野,已有数月光景。这段时间,每一天都仿佛在与时间赛跑,与无形的压力抗衡。好在,初步的局面,总算是稳住了。
我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军务简报。云长和翼德确实不负“万人敌”之称,在他们的严厉整肃下,跟随我们从徐州辗转而来的残兵败将,以及在新野本地收拢的一些散兵游勇,如今已初具规模,军纪较之以往大有改观。日常操练从未懈怠,营防布置也日渐严密。至少在自保方面,我们有了一定的基础。这让我稍感安心,毕竟,在这乱世之中,枪杆子永远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手指划过下一份关于屯垦的报告。得益于从崇文馆挑选出的那几位对农事颇有心得的文吏的督导,以及我提供的一些关于改良农具和轮作休耕的“浅见”(当然,这些见解必须经过精心的包装,以符合这个时代的认知水平),加上将士与流民一同开垦荒地的努力,新野周边的田地已经重新焕发生机。虽然规模尚小,产出有限,但那一片片刚刚冒出头的绿意,无疑是希望的象征。至少,我们解决了最紧迫的吃饭问题,不必再完全依赖刘表那随时可能中断的粮草接济。
再往下,是石秀呈上来的关于秘密工坊的进度报告。地点选在城外一处极其隐蔽的山坳,由玄镜台最核心、最可靠的成员负责外围警戒与人员筛选。内部则由我亲自挑选的几位心灵手巧、且绝对忠诚的工匠主持。目前,对从徐州带来的那批经过改良的强弩部件的仿制和改进工作,正在小心翼翼地进行中。同时,我也在引导他们尝试一些更基础的冶炼和机械原理,虽然进展缓慢,且受到材料和工艺的极大限制,但终究是迈出了第一步。这是我手中绝对不能暴露的底牌,是未来应对强敌的关键所在。
然后是糜贞送来的商业简报。她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利用糜家的商路和人脉,以及我提供的一些关于“物流整合”和“信息差利用”的思路(同样经过了本土化的转译),已经初步在新野建立了一个隐秘的商业联络点。它不仅负责为我们的秘密工坊采购必要的物资,掩盖资金流向,更开始尝试与荆州乃至更远地方的商贾建立联系,为我们积蓄钱粮,同时也作为一个重要的情报来源。看到她那娟秀字迹中透出的干练与决心,我不禁微微点头。这位看似柔弱的女子,体内蕴藏的能量,远超常人想象。
最后,是关于崇文馆的报告。文姬主持的崇文馆,已经开始运作。虽然条件简陋,但那些从战乱中抢救出来的典籍总算有了一个安放之所。更重要的是,她已经开始招收一些战死将士的遗孤和流民中的聪慧孩童进行启蒙教育。我特意嘱咐过,除了传统的经义,也要加入一些基础的算学和“格物”(自然观察)的内容。这同样是我埋下的种子,或许数年、十数年后,才能看到成果,但文化的传承与思想的启蒙,其价值绝不亚于坚兵利甲。文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盏明灯,照亮了这片土地的精神角落。
将所有的简报看完,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军纪、屯垦、工坊、商业、文化……各个方面,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新野,这座几乎被废弃的边陲小城,在我们的努力下,正一点点地焕发出新的生机。若是一般人,或许会为此感到满足,甚至可以稍稍松懈下来。
但我不能。
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仅仅是开始,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眼前的这点成就,放在整个天下大势的棋盘上,渺小得如同尘埃。北方的曹操,在官渡之战后,已经基本扫平了中原的对手,统一北方只是时间问题。他的目光,迟早会投向南方,投向这片富庶却暗流汹涌的荆襄之地。而我们,这支寄人篱下的孤军,就驻扎在襄阳的北大门——新野。首当其冲,避无可避。
刘表看似仁厚,实则暗弱,内部派系林立,蔡瑁、蒯越等地方豪强把持大权,对我们这些外来者充满了警惕与敌意。我们能在新野立足,已经是侥幸,未来稍有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复。
更深层次的焦虑,来自于我内心深处那个巨大的秘密。我所拥有的那些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和认知,是我最大的依仗,也是我最大的负担。它们像是一座宝库,蕴藏着改变历史走向的可能。但如何将这些知识,安全、有效地转化为符合当前时代背景、能够被理解和执行的策略与力量,却是一个无比艰巨的挑战。
我需要人!
我迫切地需要真正能够理解我、辅助我,甚至在某些领域超越我的人才。
主公刘备,仁德布于四海,是凝聚人心的旗帜,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在战略眼光和权谋手段上,他……终究还是太过依赖传统的道德观念,有时显得不够灵活,甚至有些迂腐。云长、翼德,勇冠三军,冲锋陷阵无人能敌,但让他们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却非其所长。简雍、孙乾、糜竺等人,忠诚可靠,处理日常政务也算得力,可要他们拿出经天纬地的长远规划,或是应对诡谲复杂的政治斗争,就显得力有不逮。
至于我暗中培养的那些力量——石秀忠勇可靠,是执行命令的好手;锦瑟(貂蝉)执掌的玄镜台,如一张无声的暗网,为我提供情报支撑和执行特殊任务;糜贞的商业网络,正在积蓄财力;文姬的崇文馆,在播撒文化的种子……他们都是我不可或缺的臂助,是我在这个时代立足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