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无疑是对糜贞能力的一次考验,也是对我们之间默契的一次检验。我知道她聪慧过人,一点就透,更有着不输男儿的好胜心。她会明白这批“特殊舆料”对我有多重要,也一定会竭尽全力办妥。或许,在她看来,这又是一次证明她比“那位”蔡家小姐更能为我分忧的机会吧。想到这里,我嘴角不由泛起一丝苦笑,旋即又被凝重取代。她们都是我生命中极其重要的人,只是肩负的使命不同罢了。
接下来的日子,石秀带着他挑选的几个沉默寡言、身手矫健的亲兵,在那处小院里忙碌起来。他们白天干活,晚上则加强警戒。进度并不快,因为物资的抵达是零星的、不规律的。
有时,一连几天都没有动静,石秀只能带着人做些清理、平整地基的杂活。有时,深夜里会有一两辆不起眼的骡车,悄无声息地运来几根上好的硬木,或是一小批砖瓦。还有一次,送来的是几匹质地尚可的麻布和几坛桐油——这对于眼下的新野来说,已是难得的好东西。最让我惊喜的是,居然还弄到了一小批相对洁白、平整的竹纸和几锭质量不错的松烟墨,虽然数量不多,但解了燃眉之急。
我知道,这背后是糜贞动用了多少关系,花费了多少心思,才在层层封锁和匮乏的市场中搜罗到这些东西。每一件物资的背后,都凝聚着她的智慧和汗水。
石秀严格按照我的指示,将这些零散的物资精打细算地用在刀刃上。朽坏的梁柱被替换,漏雨的屋顶被修补,歪斜的门窗被矫正、加固。墙壁用泥土混合碎草仔细地涂抹平整,待干燥后再刷上一层简单的白灰。地面被夯实,铺上了一层干净的黄土。
最费功夫的是那些书架和桌案。没有整块的好木料,石秀就带着人用榫卯结构将小块的硬木拼接起来,打磨得尽量平整光滑。样式极其简单,甚至有些粗糙,但看得出来,非常坚固。
整个过程,都在一种近乎压抑的沉默和高效中进行。除了石秀偶尔向我低声汇报进度和遇到的困难,几乎没有人谈论这个院子的用途。那些参与修缮的亲兵,都是经历过生死考验、对我忠诚不二的核心成员,他们懂得什么该看,什么不该问。而玄镜台的暗哨,则像融入空气的影子,无声无息地守护着这里的安全,确保没有任何窥探的目光能够靠近。
终于,在大约半个月后,石秀向我禀报,院落的基本修缮和布置已经完成。
我再次来到那处小院。推开新换上的厚实木门,一股淡淡的桐油和石灰的味道扑面而来。院子里的杂草已被清理干净,地面平整。几间主要的屋舍窗明几净,虽然光线不算特别充足,但已足够使用。
正房被辟为主要的藏书和阅览室,沿墙立着几排粗犷却坚固的书架,中间放着两张宽大的拼木桌案和几把同样简朴的椅子。侧厢房则被分隔成小一些的单间,可以用作修复、抄录或者单独的研习室。角落里还准备了几个陶制的灯盏,虽然灯油依旧是稀缺品,但至少保证了夜间工作的可能。
一切都极其简陋,与“崇文馆”这个名字所蕴含的文化殿堂意象相去甚远。这里没有雕梁画栋,没有琳琅满目的藏书,甚至连像样的文房四宝都凑不齐几套。
然而,站在这间陋室之中,看着那洁白的墙壁、坚固的书架、平整的桌案,感受着那份于简陋中透出的洁净与肃穆,我的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期待感。
这里,将是文姬安放心灵的港湾,是华夏文脉在新野延续的据点,更是我播撒未来希望的苗圃。
因陋就简,却已是眼下所能做到的极致。
“做得很好,石秀。”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由衷地赞许道,“辛苦了。这里的日常守卫,就交给你亲自安排最可靠的人负责,任何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
“是,主公!”石秀沉声应道,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我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那些空荡荡的书架,仿佛已经看到了它们被珍贵的典籍填满,看到文姬的身影在其中忙碌,看到希望的火种,将从这间陋室之中,重新燃起。
接下来,就是迎接这里真正的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