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颜珍珍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那些在火车上描绘的美好蓝图,此刻被现实碾得粉碎。
“其实我早该想到的。”颜珍珍摩挲着书页,指尖划过书脊,想起父亲上次来信时刻意轻松的语气,“上个月他托人带的草药里,藏着张写满修改意见的项目书。”
她忽然笑了,笑容却比窗外的寒风更冷,“原来他不是在问我药材的炮制方法,是想让我这个医学生帮忙看数据。”高晴冲过去握住她的手,触到一片冰凉。
“珍珍,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在创业社学过策划,咱们可以把颜叔的项目写成提案,直接寄到县里!”高晴情绪激动,马尾辫随着动作剧烈晃动,“还有我认识的那些学长,他们说不定能联系上记者”
颜珍珍反握住好友的手,感受到她掌心传递的温度,心里暖烘烘的。
火塘里的木柴突然炸开新的火星,“先别告诉爸我们知道了。“颜珍珍眼睛一亮,喉间滚动着滚烫的决心,“这个寒假,我们就做两件事:一是帮老爸完善项目书,把项目书打磨成铁证,二是让茂村的药材种满后山。”
“在全村推广种药材?”高晴的马尾辫随着后仰的动作剧烈晃动,煤油灯将她惊愕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你疯了!公社现在连颜叔的项目组都架空,怎么可能批这种大工程?要是公社不支持,咱就得自己推销药材。”她抓起桌上的算盘,算珠撞出清脆的响声,“就算种出来,就青山村那个小诊所,能吃下多少货?”
高晴盯着好友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开学第一天在站台,颜珍珍也是这样攥着录取通知书,把“我要让茂村的药材走出大山”说得斩钉截铁。
算盘珠子在高晴指间无意识拨动,管理学课本里那些空洞的理论突然有了血肉。她想到了什么,又停顿了下来:“就算药材能批量生产了,可咱们没有启动资金,也没有销售渠道”
“有一样东西比钱更管用。”
颜珍珍张扬一笑,掀开火塘上的铁锅,沸腾的芋头腊肉香气扑面而来。她用木勺敲了敲锅沿,“明早你去召集村里的婶子们,就说要教大家做能卖钱的药膳;我带着年轻人上山,把野生药材的品种和分布全摸清楚。”
火苗叭叭响,映得她脸颊通红,“只要让大家看到真金白银,还怕没人跟着干?”夜风裹着雪粒扑进窗缝,油灯芯突然爆出噼啪轻响。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同时笑出声——这笑声惊飞了梁上的麻雀,也惊醒了沉睡的村庄。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颜珍珍已经背着竹篓站在后山,冻僵的手指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土壤湿度。
高晴的嗓门正穿透晨雾,“张婶!把你腌咸菜的手艺拿出来,咱们这次做药膳腌菜!“
雪粒子砸在村委会糊着报纸的窗户上,发出细碎的声响。颜珍珍将装着药材的陶罐往火盆边推了推,蒸腾的热气里飘着紫苏的清香。
高晴攥着写满字的作业本,手指被冻得通红:“珍珍,咱们真要在农贸市场摆摊?现在投机倒把还是”几年前,买卖是投机倒把,抓住会被处分的。这两年已经好多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颜珍珍掀开陶罐,捞出浸在蜂蜜里的野菊花,“野菊化都是后山成片地长,咱就是利用了现成的,总比烂在地里强。”
她想起父亲锁在木箱里的项目书,那些被红笔反复勾画的数字,“咱们就卖些凉茶、香囊,算帮乡亲们换点油盐钱。”
第二天凌晨,天还没亮透,两人就跟着王桂兰婶子的驴车进了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