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笙无意识并拢双腿,指甲掐进掌心,想起陈逾明那夜包扎她脚伤时,医用胶带缠绕的沙沙声里,他腕间崖柏珠串曾若有似无地擦过她足弓。
“别装傻。”唐果突然捏住她手腕,“知道为什么古琴弦要反复浸鹿角霜?”
她的指甲在南笙掌心轻划,“越绷紧,余韵越长。”
说完,狡黠一笑。
夜风骤急,吹灭了阳台晾衣绳上挂着的星星灯。
在骤然降临的黑暗里,南笙无声地收紧了某个部位——
像修复师接住将坠的古瓷,
像琴弦在无人处自颤,
像她始终未回复的那条微信,
在身体最隐秘的角落,
暗自震颤。
京大后巷火锅店。
“滋啦——”
肥牛片滑进滚沸的辣锅,溅起的红油在桌布上烙下点点朱砂。
林小满拎着漏勺敲了敲铜锅边:“陈学长早不是愣头青了。”
南笙的筷子尖戳着碗里的鹌鹑蛋,蛋黄淌出来混着麻酱:“他还收着许悦萱送的情侣杯……”
“那破杯子淘宝九块九包邮!”
唐果突然拔高嗓门,惊得隔壁桌小孩掉了鱼丸,“上周我亲眼看见许悦萱她妈拽着她去美容院脱毛,跟赶集挑猪肉似的!”
何穗往清汤锅里下茼蒿,蒸汽模糊了她的镜片:“盆底肌训练要配合腹式呼吸。”
她突然按住南笙小腹,“这儿收紧时,就像你弹《酒狂》的轮指……”
“停停停!”唐果把虾滑挤进锅里,“你就记住三点:练深蹲时夹本书、微信晾他两小时再回、还有——”
她突然压低声音凑近,“他要是摸你腰,就假装捡筷子蹭过去。”
南笙耳尖红得要滴血,筷子上的牛肉丸滚到地上。
林小满突然踩住她绣鞋:“别捡!让他帮你捡!陈学长这种老古板,就吃这套若即若离的……”
“你就当救死扶伤了。”唐果把涮老的羊肉塞进她嘴里,“许悦萱现在跟牛皮糖似的,你要再端着——”
辣油呛得南笙咳嗽,泪光里看见唐果比划着扯牛皮糖的动作,“等他们真领证了,你就等着在澹园外弹《寡妇吟》吧!”
红油锅底咕嘟冒着泡,唐心晃着红酒高脚杯:“记住,七月见面得像这毛肚——”
她夹起七上八下涮好的牛百叶,在香油蒜泥里滚了圈,“脆生生勾人,又得留点嚼劲。”
林小满忽然把羊肉片在辣锅里划出波浪:“就像这片肉,烫到泛粉就捞起。”
她手腕一抖,半熟的肉片精准落进南笙碗里,“等他尝过这口嫩劲儿……”挤挤眼,“保管惦记整头羊。”
南笙筷子尖把麻酱搅出旋涡。
何穗的金丝眼镜被蒸汽蒙住,指尖却准确点在她小腹:“明早开始练腹式呼吸,吸气时想象……”
突然被唐果的酒杯撞开手肘。
“看见没?”她突然托起南笙的下巴转向玻璃窗,倒影里少女眸中水光潋滟,“再配上这种湿漉漉的眼神……”暧昧一笑。
陈逾明手中的碳纤维测距仪在图纸上投下细长阴影,电脑屏幕蓝光将他轮廓刻成浮雕。
光标在《应县木塔修缮方案》上闪烁第三十七分钟时,手机自动跳出的护眼模式将南笙的聊天框染成昏黄——三天前的对话仍停在“静候佳音。”
钨丝灯泡突然爆出电流声,惊醒了玻璃罩里的北宋鸱吻残件。
他鬼使神差点开朋友圈,南笙三小时前发的练琴视频正在缓冲。画面暗下去的瞬间,窗外飘进零星的雨,将屏幕上自己的倒影割裂成细碎光斑。
蚕丝蛋白脚膜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光泽,南笙坐在二手市场淘来的藤编椅上。
她将冻得发红的脚踝浸入温水,手机震动的嗡鸣惊醒了窗台奄奄一息的绿萝。
陈逾明的消息浮现在裂纹遍布的屏幕:“在做什么?”
南笙指尖悬在键盘上方,忽然停住——唐果的警告瞬间在耳畔炸响:“要像修复古琴的漆灰一样,每一层都得等它干透!”
她抓过酒精棉片擦拭脚踝,医用酒精的凉意却止不住掌心沁出的汗。
那夜他包扎伤口时的体温,正透过陈旧对话框渗入骨髓。
陈逾明推开窗户,雨水裹挟着樱花残瓣扑在《营造法式》扉页上。
手机在檀木案几上震了三回,许悦萱的消息顶着爱心Eoji不断弹出。
他摘下金丝眼镜,指腹摩挲着镜架上“澹园”的篆刻。
南笙将双脚浸入冷水,酒红色指甲油在涟漪中碎成钧窑釉色。
镜面雾气被她抹开一道,露出锁骨下未愈的丝弦勒痕——比陈逾明论文里测绘的斗拱裂缝更细,却疼得真切。
手机再次震动时,唐果的语音刺破寂静:“千万别回!他现在应该正对着许悦萱的床照喝闷酒!”
可是南笙分明看见,半小时前,何穗在群里转发的监控截图里,陈逾明办公室的灯光仍亮如白昼。
次日,晨光将未回的消息镀成灰色时,南笙终于敲下:“抱歉,昨夜练《广陵散》至寅时,见信已过丑正三刻。”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窗外传来收破烂的吆喝声,惊飞了她用外卖盒养的多肉。
九公里外的澹园,陈逾明正将南笙退回的羊脂玉簪插入紫檀木匣。
簪头月光石在晨光中泛起虹彩,恰似她昨日朋友圈视频里,琴弦震颤时溅落的泠泠清辉。
匣底躺着的《琴律说》摹本突然被风掀开,露出夹在泛黄纸页间的纱布——那夜缠绕在她脚踝的,终究被他藏成了私密的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