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寒点点头,收下书籍,将堪舆图重新卷好,递还刘高华。
“你不是要拿去?”刘高华错愕。
“只用看看,印在我心里了。”方知寒一笑,“你这人挺好,银子也给你了,这份情咱们记下。以后若有缘再见,我还你一桩福缘。”
刘高华讪笑两声,伸手摸了摸那沉甸甸的银子,正要开口说点兄弟情深的场面话,却发现自己一张嘴,终究只化成一句:“你……保重啊。”
方知寒颔首一笑,两人离开书房,重新回到客厅。张山峰正在同徐远霞说着什么,茶水已凉,婢女正要更换。
徐远霞见二人归来,便起身拍了拍掌,道:“既然事已成,那便动身吧。”
这一刻,胭脂郡城初春阳光正好,青瓦白墙映着远山如黛,似乎一切风平浪静,然而暗地里的山水波动,已经悄然开始。
以古宅为中心的方圆数百里,山水之势悄然改易,原本隐伏在山水肌理深处的秽气、怨气、煞气,被一股浩荡清灵所取代。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重新描摹天地脉络,将千百年积淀的阴晦一举抹去,露出清明澄澈的本来面目。
灵气自地底涌起,自山巅垂落,自云雾间游荡四散。山林之间的精怪悄然苏醒,一株株古木舒展枝叶,一泓泓水潭荡漾着宛如镜面的水光。某些旧日灵禽幻化为走兽,如梦初醒般在林中奔走嬉戏;被囚禁在山中百年的狐魅,在山风中睁开双眼,茫然凝望四方。
有道人驻足观天,有童子仰面吸气,有野鹿在溪畔奔腾跳跃——一时之间,不辨是世间仙境,还是梦中图画。
而在那片清气最先抵达的地方,淫祠所在的那座小山神庙,终于迎来了命运的终章。
山神庙原本矗立在一处不甚起眼的山坡上,屋顶瓦片早已残破不堪,殿内香火也稀疏寥落,庙门外的香炉长满青苔,几乎认不出原貌。可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却曾是那位秦姓山神的栖身之所。多年积攒的阴德,几乎耗尽于勾结邪道、苟活苟延。
秦山神原本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神只,连正统册封都没有,是一介“野神”。靠着些祭酒与民间私香苟活,勉强维持神格。直到神诰宗那位道脉高人忽然出现,私下与他会面。
那是一场令人振奋的密谈。神诰宗的道人衣袍翩然,如鹤立松风,随手递来一只锦囊,言语中不无怜悯:“你有些可怜,又有点用处。行一步棋,或有翻身之机。”
他信了。
他以为自己命数逆转,从阴沟里跃入天河,从此春风得意,甚至幻想着日后坐镇一方,成为地只神系中的显赫名字。于是,当那股天光一般的清灵气机穿透天地,径直扫过神庙,秦山神正安坐在神台上,闭目吐纳,脸上满是陶醉与希冀。
然后,那股清气毫无预兆地将他金身粉碎。
庙宇轰然倒塌,金身四分五裂,连带着整座山头都震颤了一下。青灰色烟尘在山林间腾起,又瞬息消散无踪。
至死,他都没明白缘由。
他甚至还在微笑着,怔怔坐在神台上,就这样魂飞魄散,神形俱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