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进院落传来的两股强大气息,如同两根擎天铁柱,狠狠插入这片风雨飘摇的古宅天地。漫天灰云翻滚不休,气机激荡,连带着整座宅院的地基似乎都在震颤。天幕之上,一位身披道袍的高大道人从天而降,却未直扑危机最重的绣楼方向,而是斜掠数丈,悄然落于东侧残院之间,选的却是最不引人注意的一隅。
这道人双袖鼓荡,落地无声,脚下青石砖瓦却寸寸龟裂,显然来者修为非凡。可这等人物,不去绣楼,也非援手而来,更像是另有所图。
绣楼内外,大髯刀客正与鬼物缠斗,张山也终于脱身,趁着那张神行符尚未燃尽最后一缕符光,飞掠至院外。他心如擂鼓,回头望了一眼大髯刀客那仿佛要与古宅共死的身影,眼眶一热,却只能咬牙而去。
而那两个气息强横的修士,仅是短暂停留后,便如风中落叶一般,转瞬远遁。
“本命飞剑?剑仙?”那一声由淫祠山神喊出的惊叫,像是一根铁钉钉入所有人的心头,令刀客也一瞬屏息。
他沉声道:“小道士,去瞅瞅。”
言下之意已不必多说:此地之事,交予我一人足矣。你去看看,那边是否真有转机,若有援兵,就此引来;若是虚妄,速速折返。
张山眼圈通红,却知大势已分。他自幼修道,入门后虽未曾得高人指点,资质更是平平,但今日所见所感,远胜他过去十年闭门苦修。他终于知晓,什么叫“道”,也终于明白,自己苦苦追求的一切,并非虚妄。
张山默默收起桃木剑,神行符化作一线金光,贴于小腿之上,整个人化作残影,朝东院飞掠而去。他的背影在风雪中摇曳,却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然与坚定。
院中,持剑男子已是气若游丝,战斗至此,他每吐一口气,都像是在与死神争执一番。
他皱着眉头,心中难以平静。两位强者降临,却一闪即逝,这般变故,究竟是喜是忧?他喃喃低语:
“神诰宗……莫非真有下山援兵?可为何气息如此诡异?”
此刻,身后的绣楼再也遮不住那女子的真正形貌。她缓缓走出,青衣宽大,衣角拖地如云,然而最令人动容的,却是她庞大的身躯和那自楼中垂落的苍老树根。
那一刻,仿佛整座绣楼都是她的一部分。
她颤颤巍巍走向男子,树根随之蠕动,在地上拖曳出一道道痕迹。她的面庞虽是女子之貌,却带着一种难言的苍凉与沉静。
她不语,只是伸手,轻轻扶住男子的脸颊,粗糙如老树皮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摩挲着他的面庞。
她咿咿呀呀地试图开口,却终究说不出一个字。
男子苦笑,抬手握住她的手,安慰道:“莫怕莫怕,说不得,真是宗门派人来了。若能逃出生天,我便带你去山外人间,不再回此地。”
女子双眸盈盈,泪水如泉涌般滴落在男子脸上,立时化作墨绿色的汁液,渗入肌肤。男子只觉体内阴寒之气略有缓解,胸中闷堵也轻了几分,仿佛她不只是“哭”,更是在将自己的魂魄化作救命灵泉。
这一刻,绣楼不再妖异,她也不再像个魔物,只是一位为爱执着到底的痴情女子。
大髯刀客不知何时站在一旁,遥望此情此景。他宽阔的手掌紧握刀柄,指节发白,良久叹息一声:
“哪怕你真是鬼物,这一份情意,也比我见过的大多数人强多了。”
他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守在二人身前,如山如铁。他知道,那道从天而降的道袍修士,绝非善类;那淫祠山神与白鹿道人虽退,但未必甘心放手,今夜,必有后招。
而他,将是这扇门后的最后一人。
另一边,张山终于抵达东院,他刚刚踏入,就闻到一股血腥中夹杂着清灵气息的古怪味道。他驻足凝视,只见地面残砖上,一截青色枯木赫然躺卧,枯朽成灰,旁边却悬浮着一颗圆润晶莹、仍有灵光流转的宝甲核心。
而地面之上,斜插着两道剑痕,一道洁白如虹,仿佛天光落地;一道幽绿如泉,宛若春草破土。两道剑气交错之处,残留的剑意仍令人心悸。
张山心神震荡,脱口而出:“这……是剑仙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