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白树半夜听了那样的声音,现在越想越觉得,有点耳熟啊。
楚天舒注意到他的目光,有点疑惑的瞥了一眼。
刀白树连忙缩头,举起酒杯。
楚天舒也拿起酒杯,跟他隔空碰杯,一口饮尽。
“诸位,我这几天就准备离开了,大家有缘相聚一场,借这一杯酒,跟大家道个别吧。”
楚天舒站起身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示意众人。
众人稍觉突兀,随即纷纷起身,倒也没有太过惊讶。
做酒楼生意的,客来客往,都是常事。
楚天舒举杯道:“先祝你们的酒楼生意红火,日进斗金,个个都赚大钱。”
文静娘子领着众人道:“那我们也祝楚郎中一帆风顺,医名远扬。”
成瞎子原本只是跟着举杯,听到这四个字,却忍不住一笑。
医……
“楚兄弟,祝你名扬四海!”
他相信,楚天舒一定会有名动八方的那一天,但到底是不是医名,就不好说了。
所有人一同碰杯。
厅中热气蒸腾,渐散。
午饭吃到尾声,楚天舒已经离开偏厅。
刀白树还在嘬着小酒,盯着楚天舒的位置,眼珠动来动去。
莫大娘已经准备收拾碗盘,看他这个样子,不禁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刀老头,又想什么呢”
旁边有人笑道:“一定又在脑子里编故事呢。”
“哼,有本事你们到时候别听。”
刀白树故作高傲的姿态,但又如百爪挠心,想了想,还是决定找个人分享一下,于是凑到莫大娘身边。
“莫大娘,我知道你是个稳重的,有的秘密,倒是可以先让你知道。”
莫大娘警觉:“什么”
刀白树矜持道:“你相不相信,内卫统领海东来,其实是个好人。”
莫大娘眉头纠结起来:“为什么这么说,你不是很害怕内卫吗”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啊。”
刀白树正色道,“以我所见所闻,才知道很多名声,都是污传。”
莫大娘诧异道:“你见谁了”
刀白树已经郑重无比,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
“你可知,楚郎中他……其实就是海东来!”
莫大娘那一刻的神情奇妙极了。
刀白树笑道:“你可不要外传,将来我这个故事正式讲的时候,肯定是移接木,改头换面。”
“能听到真相的,也就你一个了。”
莫大娘开始怀疑,自己被踢出内卫,会不会是因为以前转报的消息里面,有部分是从这个老头口中打听的。
楚天舒并不知道,他已经不再伪装之后,依然顶了一会儿海东来的号。
他正在槐树院里,接过海东来送的地图。
“这难道是你刚画的”
“不错。”
海东来说道,“你不是说,你想在三天之内,就见到那些邪兵吗”
“寻常地图是给车马走的,以我们的实力,不需要走那些路。”
“之前我从长安到南诏,用了约七个时辰,一来是脚程快,二来就是走的路不一样。”
楚天舒仔细看那张地图。
明显是专门学过怎么画图的,有标志性的山头,河流都标的很清楚。
很多路线,都是沿着河岸直接走。
“以我现在的身体,无法那么快赶回长安,况且关长岭死在这里,我和郑回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又要联络韦皋。”
海东来取出一张纸和一个玉坠。
“路线图给你,这两个都是信物,到了长安,打听我的府邸。”
“玉坠是给门房看的,纸上的信印字迹给管家看。”
楚天舒点点头:“只要七个时辰啊,那行,那我今天就不急着走,明天再动身吧。”
海东来道:“你在这边还有什么事吗”
“一件小事。”
楚天舒看向那株大槐树,笑道,“别管那么多了,你有空,把那套掌心雷多练一练吧。”
“你原本的熬力法虽然有效,但太粗暴了,掌心雷若能练成,脏腑强大,换气换血滤毒增寿,会让你的病情大为减轻。”
海东来不曾再说什么,撑着伞离开。
段忠和关长岭的死,确实让他有很多事情,要和使节团和郑回商议。
郑回就更忙了,早上回来之后,没有休息多久,就再度进宫。
异牟寻已经下定决心,趁机清洗义王一系的死忠人手。
还有了跟使节团深谈,与大唐携手,进攻吐蕃的意向。
好在郑回虽然受伤,毕竟血炼兵法的底子还在,还不至于因为这些事情就支撑不住。
但是当他又忙到深夜,才回到府邸的时候,仍觉得整个人被一股浓浓的疲惫包裹着。
他在书房喝了一盏茶,一时虽累却又睡不着,在管家陪同下漫步而出。
不知不觉,他就走到了娘亲生前的住所。
“那是……”
郑回抬眼时,微微一愣,有些疑惑地踏入院落。
那大槐树的粗枝上,用浆糊粘了几个小风车。
传说中,是姜太公创制风车,名为八卦风轮。
可像这种四叶风车,用竹蔑、竹棒和纸张制造,多为小儿玩耍之物。
常被货郎插在衣领后面,用来吸引小孩子。
郑回定睛细看,见这些风车全是青绿色泽。
风车中心处,用来固定纸张的,似乎是银针,但那银针被彻底折弯变形。
乍一看,变形后的针丝,恰如银色小字,烙印在风车正中心。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诸多风车,九个字眼。
“这是在做什么”
郑回已忍不住露出笑容,“用这些风车冒充树叶吗”
管家说道:“这些风车,都是楚郎中亲手做的。”
“他说,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此处阴气精纯,槐树生机绵长,却不能抽枝发芽,就是因为前者已去,后者未继,中流断裂。”
“这些风车,可以续上缺失的那几年,让这棵树再发新芽。”
九字真言的精义,就是注重“流动”。
用银针风车,显示风之流动,使这些风车虽未成法器,又似有术法之效。
郑回挪动脚步,缓缓靠近那棵树,目光已经凝在一根树枝上。
他一直走到了树下,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那树枝的节疤处,真的已经多出一点新绿。
这些风车粘上去,才刚度过一个下午而已。
郑回望着那点绿意,轻轻的呼吸着夜风,笑出声来。
“对了,现在可是三月,还是在春天啊!而且南诏,四季如春!”
他仿佛已经看到大槐树的节气流变。
今夜,风车满树,来日,茂叶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