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开战(2)
“我知道你很少会反驳鲍德温,不,应该说你从未站在他的对立面。”雷蒙语气冷硬的说道,他的嘴角往下撇去,两道深刻的法令纹就如同印在一张肖像画上的两道墨水痕迹,幸而他还记得站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一个以撒人的奴隶,而是埃德萨伯爵。
所以,他并未用训斥仆人的口吻去命令,而是以一个长辈劝导晚辈的口吻谆谆善诱:“我知道你是一个谦卑,和善又重情谊的好孩子。你敬爱鲍德温,不愿意拂逆他的心意,我们都可以理解。但若是你要继续作为一个领主和大臣,而非一个趋炎附势的仆人待在他的身边,你就应该晓得,有些时候过于纵容自己的国王,就像是将他推向危险的深渊。
而且这样的感情是不长久的,只要他在肆意妄为的生活中生出了一点理智,醒悟到自己的罪过,他就会疏远你,把你驱除出圣十字堡和宫廷,到那时,你又当何去何从呢?
倒不如从现在开始去尝试去做一个正直的人,这才是你应当走的道路。”
说完,他仔细端详了一番塞萨尔的神色,这个孩子虽然一直在毕恭毕敬的听他说话,没有反驳,也没有露出烦躁的神情,但令雷蒙气恼的是,他依然没有将这些话放在心里,可以想象得到,等他离开后,他还是会我行我素,一意孤行。
“如果你不是佛兰德斯的后裔,我根本不会与你说这些话,”雷蒙强行按捺下自己的失望,说道:“但我并不会责备你,这不是你的过错——但你要知道,论起应当如何做一个领主和臣子,你是无法与我的儿子大卫,或者是亚比该,居伊,亚瑟等人相比的。
你被迫流散在敌人的领地,没有接受过系统的骑士教育,在女人的溺爱下长大,成长为一个恶劣的顽童,直到那些异教徒将你从你的养父母身边带走,又让你做了一个以撒商人的奴隶,这是你的不幸也是我们的。
但这不是你妄自菲薄的理由。无论你怎么想,我都是真心实意的,希望你能够成为不愧于这个姓氏与出身的正直之人。”
雷蒙的劝说听上去十分的合情合理,不但站在鲍德温这边考虑了,也站在塞萨尔这边考虑了。若是一个单纯的年轻人,必然会被他的话语打动,毕竟雷蒙从鲍德温三世开始,就已经站在了亚拉萨路的宫廷与朝堂上,而且即便按照谱系来看,他同样是塞萨尔的叔伯。
但对于一个已经有了成型的三观的人来说——塞萨尔随时可以打断对方话语中的逻辑链条。
首先,他指责鲍德温的决定过于鲁莽冲动,就是一件称得上可笑的事情——塞萨尔不信他看不出,只要他们没有断绝与拜占庭帝国之间的盟约,这场战役就势在必行。
不说他们共同的附庸安条克的大公博希蒙德,就说曼努埃尔一世,他与亚拉萨路之间的契约可是从阿马里克一世的时候就开始往来,商谈和签署,这些文书累积起来,几乎可以填满一整个箱子。
若是他死了,而他的继承人又拒绝承认这些条约的话,相当于这几十年来,十字军与拜占庭帝国之间的所有盟约都要化作泡影。不仅如此,若是拜占庭帝国就此崩溃,又或者是改变了对十字军的态度,这就意味着在小亚细亚半岛,十字军就只有敌人,没有朋友了。
这场谈话最终不欢而散,雷蒙更是拂袖而去,发誓再也不会对这个固执的家伙说一个字,塞萨尔目送他着他远去,相比起一旁惊疑不定的仆从,他倒是十分的平静。
雷蒙所说的话,可能并不完全出于私心,有很大的一部分,他还是希望鲍德温能够成为一个好国王,而他能够成为一个好臣子的。
如果没有被劫掠的事情,埃德萨伯爵约瑟林三世也确实该与他们一同在亚拉萨路国王的宫廷里共事,而他们的继承人更应当成为形影不离,相互信任的挚友。
但谁让世事就是如此多变呢?但塞萨尔也知道,想要说服一个顽固的人是很难的——他不是因为担心失去鲍德温的信任,才对他所做的任何事情缄默不语的——在雷蒙没有看到的地方,他对待鲍德温的态度甚至可以说是严厉。
有时候鲍德温都会戏称,虽然他们同龄,但塞萨尔看他简直就像是一个严格的老师在训导一个顽皮的学生。
但在这件事情上,塞萨尔是绝对站在鲍德温这边的,雷蒙等人之所以提出反对意见,是因为他们依然无法摆脱过往的思想,还是将鲍德温看作一个孩子,但在十字军的敌人面前,鲍德温已经是一个真正的君王了。
阿尔斯兰二世以一个平等的态度提出要与亚拉萨路的国王会面,说的不是鲍德温,而是鲍德温四世,那是两个君王的会晤,不应受到臣子们的干涉和阻扰。
即便只是从这场战事的角度来说,鲍德温也不能拒绝,他难道能说,他拒绝与突厥人的苏丹见面,是因为他的臣子担心对方抛下罗网,意图对他不利吗?人们都要嘲笑他过于胆小和怯懦,还是一个无法摆脱臣属摆布的傀儡。
若是如此,阿尔斯兰二世即便在之后的战斗中落败,也不会对这个年轻的君主抱有一丝尊敬。
雷蒙的借口还是鲍德温的年少——一个十六岁的国王,听起来似乎是有可能还在懵懂无知的阶段。
但难道就因为年少就拒绝去直面这个残酷又凶险的世界吗?
十六岁还太年轻,十八岁也没好到哪里去,二十岁呢,也依然稚嫩,二十二岁还是很难令人信服,二十四,二十五……难道要等到进了坟墓才能够被人认为老成可信吗?
雷蒙只是不愿意放下手中的权柄罢了。
但若是拿这个理由去回击雷蒙,他必然会声色俱厉地否认,更会宣称这是对他的戒备和羞辱,他依然会满怀怒意的离去,只会更加的愤愤不平。
所以塞萨尔就不多此一举了。
塞萨尔不愿意站在他们这边,以雷蒙为首的老臣们还是未能阻止年轻君主的鲁莽之举。当然,这只是对于他们来说的——虽然之前已经有了加利利海的一场大胜,但这场大胜来自于一场奇袭,并不能说是一位君主与另外一位君主的正式交战,如今才是鲍德温作为亚拉萨路的国王第一次出现在世人的面前。
他们约定在两军之间的一处丘陵上见面。为了展现自己的诚意,阿尔斯兰二世允许基督徒与他的下属一同搭建了一个巨大的帐篷。帐篷双面开口,好让两位君王同时进入这里,而后分别在帐篷的两端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