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枫糖浆
我出生在一个名为“枫息村”的小村庄。
因为过于偏僻,去周围距离最近的大型城镇,都要走上许多天,所以很难具体描述它的方位。
大抵应该位于攀云行省东南方向的某片山区。
村子很小,山峰很高。
离商道很远,薄雾森林更是远在天的另一边。
因此就连那些传闻中如蟑螂般泛滥的绿皮地精,也只偶尔出现在村里那些喝醉了的男人口中。
但风景应该不错。
至少我父亲是这样说的——他曾经在外面跟过几年车队。
每年的“伊莱”和“玛诺”之月,整个山谷都会被枫树染成一片金红色。
大风吹过,比夕阳更加艳红的叶片跟着摇曳,一层叠着一层,就像是山谷在呼吸。
这也是“枫息村”名字的由来。
幼时的记忆早已模糊,但应该和现在的“小艾伦”一样,整日里在树林间疯跑。
他很听话,天黑之前总能回到家,至少比我小时候要听话的多。
当然,我怀疑他只是太过胆小,被妈妈睡前编的几个恐怖小故事给唬住了。
对此,我有些不满。
作为我的弟弟,他应该再勇敢一些,未来不说像“威廉”那样成为见习骑士,至少在关键时候也要能扛得住这个家。
威廉是村长的第二个儿子。
他英俊而勇武,早在几年前就被隔壁镇上的骑士老爷看重,作为学徒培养。
不得不承认,作为一名十几岁情窦初开的少女,当时的我对他怀有几分别样的情愫。
直到现在,偶尔想起来,也忍不住会在心里感慨两句。
当然,就只能,也只剩下感慨了。
那天,应该是下午。
我如往常那样采集着枫树液。
用木钻往树皮里面钻个小孔,大概一寸的深度,插上榫头,再把皮桶挂在
这是我们家,或者说,整个枫息村,一整年最主要的盈利手段。
冬天能过得怎么样,就看这两个月了。
我虽然年纪不大,但在这方面也算是有点经验。
今年的收益应该不错。
至少冬日里填饱肚子,是没什么问题。
而就当我以为今天和以往没什么区别,在太阳即将落山之际,提着满满的皮桶,打算回家的时候。
一道短促而尖厉的鸟鸣声,突然从一旁的林地深处传来。
林子里常有各种动物出没,发出点怪声其实很正常,我在这方面也向来没什么特别的好奇心。
但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是那一天,我心中对此产生了兴趣。
想着随便看一眼,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然后,我就看到了,地面上散落的羽毛、抽搐的松鸦尸体,以及那只正趴在树荫里,享受着猎物的黑猫。
嗯,它长得有些奇怪。
身体骨架比村里那些野猫要粗壮厚重得多,脑袋偏长,颧骨更宽,四肢也明显更短,但肌肉与皮肤下的脂肪却格外厚实。
尾巴很短,只在屁股后面冒出一小簇,耳朵呈半圆状,耷拉在脑袋上,一双小眼睛好似纽扣般漆黑折射微光。
与其说它是“猫”,倒更像是一头袖珍黑熊。
对于我的出现,这只奇怪的生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也没有想象中野生动物特有的护食行为。
甚至当我走近,离它不过几十公分的距离,也没有丝毫抗拒的表现。
这让我心中不免产生了些许好奇,并在某种莫名冲动下,向它毛茸茸的脑袋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唰!”
袖珍黑熊的速度很快,不过眨眼间就消失在了树林间的阴影深处。
只留下地上被啃了一半的松鸦尸体,
和我手背上,一道血肉淋漓的伤口。
我已经忘了,自己那天是怎么回的家。
但后面应该是被父母狠狠说教了一顿,然后仔细包扎好了伤口。
虽然教训时的语气非常严厉,但无论是他们,还是我,其实都没有当一回事。
毕竟在这大山深处的角落,小孩子胡乱跑,受点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心中这样想着。
直到几天后,一场突如其来的热病让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
然后就是整日虚脱般的无力,与间歇性的极端亢奋。
我逐渐能够听到,深夜里阁楼老鼠啃食木头的轻响,与来自夜色深处的轰鸣。
厌恶鞋垫的触感,享受脚板与土壤、落叶的直接接触;食欲逐渐消退,但对于散发着腥气的生食却又产生莫名欲念。
甚至于,那对同龄人的懵懂情愫,在某次不经意的擦肩而过之后,也转化为对肌肉与气味,来自本能的扭曲欲望。
我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某种变化。
而这一切的起因,大概率源自那头消失在森林深处的黑熊。
时间一天天过去。
我的状况愈发严重。
不仅耳边经常浮现莫名呢喃,好似有人轻声诉说,连看周围人的目光,也发生了变化。
小艾伦说我现在变得有些令人害怕,眼神冷得就像是丛林里的野兽,村里曾经的几个玩伴也逐渐疏远。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想要回去。
但我控制不了。
后来,在某个月光明亮的晚上,我做了一场梦。
在梦里面,我似乎成为了那只猫一般大小的袖珍黑熊,在林地里肆意奔跑,饿了就抓几只鸟雀、松鼠啃着吃,渴了就在树上挖个洞嘬蜜,困了就找个树根旁的角落打盹。
这段时间所有的痛苦与煎熬,似是都在这短短一场梦中得到了缓解。
然后,我醒了。
我向来没有梦游的习惯,但这天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身体却已经来到了村口。
我突然察觉到不对劲。
高悬于天穹之上的,并不是初升旭日,而是一轮圆满清亮的银月。
而眼前的金红,也并非枫树叶片,而是将整个村子点燃的炽热火焰。
指尖传来黏糊的触感,低头看去,是一片掺着碎肉的猩红。
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哦,原来不是枫糖,而是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