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夜色中,只见那本已奄奄一息的伤者,一跃而起,望着已倒在地上的柳鹤亭,双手一抹鲜血淋漓的面目,怪笑了起来!
他手臂动处,满面的鲜血,又随着他指缝流下,然而他已全无痛楚之色,只是怪笑着道:“姓柳的小子,这番你可着了大爷们的道儿了吧!”
他抹干了面上的血迹,便赫然露出了他可怖的面容——他面上一层皮肤,竟早已被整个揭去,骤眼望来,只如一团粉色而丑恶的肉球,唯一稍具人形的,只是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而已!
他的怪笑,伴着呼啸的晚风,使这静寂的黑夜,更加添了几分阴森恐怖。柳鹤亭扭曲着躺在地上,没有一丝动弹,丑恶的“伤者”俯下身去,扳正了柳鹤亭的头颅,望着他的面目,怪笑着又道:“你又怎知道大爷的脸,原本就是这样的,这点你可连做梦也不会想到吧……哈哈,直到此刻……武林中除了你之外,真还没有人能看到大爷们的脸哩,只可惜你也活不长久了!”
柳鹤亭目光直勾勾地望着这张丑恶而恐怖的面容,瞬也不瞬,因为他此刻纵要转动一下目光,也极为困难!
他只能在心中暗暗忖道:“此人是谁与我有何冤仇为何要这般暗算害我”
他心中突又一动,一阵悚栗,立刻泛起:“难道他便是‘乌衣神魔’”
夜风呼啸之中,四下突地同时响起了一阵阵的怪笑声,由远而近,划空而来。
接着,那些方才四下逃去的黑衣人影,便随着这一阵阵怪笑,自四面阴暗的林木中,急掠而出!
那丑恶的伤者目光一转,指着地上的柳鹤亭怪笑着道:“你几次三番,破坏大爷们的好事,若不是看在头儿的面子,那天在沂山边,一木谷中,已让你和那些‘黄翎黑箭’手下的汉子同归于尽了,嘿嘿!你能活到今日,可真是你的造化!”他一面说话,双掌一放,将柳鹤亭的头颅,“砰”地在地上一撞,四面的“乌衣神魔”,立刻又响起一阵哄笑,一齐围了过来,十数道目光,闪闪地望着柳鹤亭。夜风呼啸,林影飞舞,一身黑衣,笑声丑恶的他们,看来直如一群食人的妖魔,随着飞舞的林影乱舞!
柳鹤亭僵木地蜷曲在地上,他极力使自己的心绪和外貌一样安定,因为只有如此,他才能冷静地分析许多问题!
四面群魔轻蔑的讥笑与诟骂,他俱都充耳不闻,最后,只听一个嘶哑如破锣的声音大声道:“这小子一身细皮白肉,看起来一定好吃得很……”
另一个声音狂笑着道:“小子,你不要自以为自己漂亮,大爷我没有受‘血洗礼’之前,可真比你还要漂亮几分……”
于是又有人接着道:“我们究竟该将这小子如何处理头儿可曾吩咐下来”有人接口应道:“这件事头儿根本不知道,还是‘三十七号’看见他孤身地狂奔,一路换马,‘头儿’又不在,不禁觉得奇怪,是以才想出这个法子,将他拦下来,哈哈!这小子虽然聪明,可是也上了当了!”
“三十七号”,似乎就是方才那满身浴血的丑恶汉子的名字,此刻他大笑三声接道:“依我之见,不如将他一刀两段,宰了算了。反正他背了头儿来管西门一家的闲事,将他宰了,绝对没有关系!”
只听四周一阵哄然叫好声,柳鹤亭不禁心头一冷!
他虽然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此时此刻,在一切疑团俱未释破之前,死在这班无名无姓,只以数字作为名字的人的手里,他却实在心有不甘。但他此刻穴道被制,无法动弹,除了束手就死之外,又有什么办法呢
四面喝彩声中,“三十七号”的笑声更大,只听他大笑着道:“七号,你怎地不开腔,难道不赞成我的意见吗”
柳鹤亭屏息静气,只听“七号”一字一字地缓缓说道:“你们胡乱做事,若是头儿怪罪下来,谁担当得起”
于是所有的哄笑嘈乱声,便在刹那间一齐平息。柳鹤亭心头一寒,暗道:“这些‘乌衣神魔’的头儿,究竟是谁此刻竟有如此权威与力量,能将这些杀人不眨眼的‘乌衣神魔’控制得如此服帖!”
静寂中,只听“七号”又自缓缓说道:“依我的意思,先将此人带去一个静僻的所在,然后再去通知头儿……”
那嘶哑的口音立即截口说道:“但头儿此刻只怕还在江北!”
“七号”冷哼一声道:“此人既已来了,头儿还会离得远么前面不远,就有一间‘秘讯祠’,只要头儿到了,立刻便可看到消息,反正此人已在我等掌握之中,插翅也赶不到‘飞鹤山庄’去了,早些迟些处理他,还不都是一样么”
“三十七号”嘻嘻一笑,嗄声道:“不错,早些、迟些,都是一样,反正这厮已是笼中之鸟,网中之鱼,迟早都是要与那西门笑鸥同一命运,只不过这厮还没有享到几天福,便要做下鬼,实在……哼哼,嘻嘻,有些冤枉!”
“七号”沉声接口道:“你这些日子怎地了,如再要如此胡言乱语,传到头儿耳中,哼哼!”他冷哼两声,住口不语。
那“三十七号”一双冷削而奇异的目光中,果自泛出一片恐怖之色,缓缓垂下头去,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们这些言语,虽未传入头儿耳中,却被柳鹤亭听得清清楚楚,他心中既是惊诧又是悚栗,却又有些难受:“难道他们的‘头儿’便是纯纯!”心念一转,“……便要与西门笑鸥同一命运……西门笑鸥究竟与此事有何关系与纯纯有何关系”
这些疑团和思绪,都使得柳鹤亭极为痛苦,因为他从一些往事与这些“乌衣神魔”的对话中,隐隐猜到他们的头儿便是自己的爱妻。但是,却又有着更多的疑团使他无法明了!
陶纯纯与“石观音”石琪有何关系这两个名字是否同是一人
这看来如此温柔的女子,究竟有何能力能控制这班“乌衣神魔”
那“浓林密屋”中的秘密是否与“乌衣神魔”也有关系
这些“乌衣神魔”武功俱都不弱,行事如此奇诡,心性如此毒辣,却又无名无姓,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人他们与自己无冤无仇,却为何要暗害自己
那西门笑鸥一家,与此事又有何关系
在暗中窥破他们秘密的那人,究竟是谁
还有一个最令他痛苦的问题,他甚至不敢思索:“纯纯如此待我,为的是什么”
在他心底深处,还隐隐存有一分怀疑与希望,希望陶纯纯与此事无关,希望自己的猜测错了。
但是,那声音嘶哑的人已自大喝道:“看来只有我到‘秘讯祠’去跑上一趟了!”说话声中,他一掠而去。
柳鹤亭心头却又不禁为之一动!
“秘讯祠”……他突地想到那个冷月之夜,在那荒祠中所发生的一切:“难道那夜纯纯并非为我祈祷,只是藉此传递秘讯而已”
这一切迹象,都在显示这些事彼此之间,有着密切的关连。柳鹤亭动念之间,已决定要查出此中真相,纵然这真相要伤害到他的情感亦在所不惜。
于是他暗中调度体内未被封闭,尚可运行的一丝残余真气,藉以自行冲开被点的穴,只听那“七号”尖锐地呼啸一声,接着便有一阵奔腾的马蹄之声,自林外远远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