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谶语。
太平山上修真我,祖师堂中续香火。
黄庭那时不懂,就直接问了这话意思,那个年轻人就挑明了说,你黄庭,是太平山最后一炷香火。
黄庭差点就要提剑砍人。
她再蠢,也知道宁远说的是什么。
自已要是最后一炷香火,那么其他人呢?其他太平山门人……去了哪?
还能去哪,死了呗。
要不然怎会说是最后一炷香火。
这句谶语,黄庭一直耿耿于怀。
所以在回到太平山,得知师尊与老天君前去追杀扶乩宗大妖之后,黄庭就做了一件事。
祖师爷不在,修为最高的她,就成了代宗主,随后一纸下令,把所有留在太平山的弟子,全数赶下山去,明面上就是要让他们下山斩妖。
所以现在的太平山,才会出现除了她自已,空无一人的情况。
能不能杀白猿,不知道,估计不能。
但那个挨千刀的宁远,他那句谶语,注定不会实现。
因为她黄庭,绝对不会做那最后一炷香火。
要死就死第一个。
白猿微眯起眼,嗤笑道:“黄丫头,你怕不是忘了,你这个宗主,是暂任,而我,才是太平山的镇山供奉。”
话音刚落,老猿手掌一摊,那把古剑飞还入手,先是随手一剑,劈开黄庭祭出的两把长剑,而后轻轻一抛。
却不是斩那企图破境的黄庭,古剑笔直上升,半道上,就已幻化数百丈长短,巨剑直去云霄。
一剑破开天幕,仙人境剑修大妖,直接打烂太平山护山剑阵!
大阵告破,黄庭头顶那处灵气漩涡,瞬间崩溃,蔽日遮天的那张“剑光大网”,更是土崩瓦解。
抬头望去,无数星光,好似再现当年那场剑光术法雨落。
破境被阻塞,黄庭无法抑制的吐出一口鲜血,气府那些来不及转化的真气,立即狂暴,犹如洪水猛兽,开始“横冲直撞”。
被人干扰破境,哪怕今日不死,黄庭最少最少,也会跌境,要是修缮不够妥当,别说什么上五境,能继续待在地仙都要烧高香了。
太平山建立三千载,素有古风侠气,门人弟子,代代皆以斩妖除魔为已任。
可斩了这么多年的妖,除了数不尽的魔,结果最大的一只畜生,就在眼皮子底下。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太平山其实有两座大阵,老天君手里的光明镜,是一件货真价实的仙兵,用以寻魔照妖,哪怕是玉璞境,都能将其困住片刻。
只是照妖之镜,主在寻妖,论杀力,还是要以这座护山剑阵为最。
也是太平山的最大杀招,当年那位开山祖师,道法通天,坐化之前,曾仗剑远游天外,剑落一颗璀璨星辰。
用这颗星辰,祖师爷穷尽人力物力财力,仿造人间四仙剑,打造出四把镇山古剑。
其中每一把,都是半仙兵品秩,虽是仿造,但在四剑结阵之后,杀力不会弱于真正的仙兵。
传承三千年,四把古剑,各有去处。
一把宗主持有,一把在那位辈分极高的老天君手上。
第三把,供奉在主峰祖师堂内,也就是黄庭敕令的那把古剑。
而最后一把,恰好就在老猿手中。
背剑白猿身为镇山供奉,数千年下来,除了斩杀逃逸妖魔,还有无数次潜行下山杀敌,功劳什么的,早已达到了“功无可封”的境地。
最终,在千年之前,那一代的太平山宗主,力排众议,将四把古剑之一,赐给了井狱白猿。
四把镇山古剑,全数汇聚结阵,方才是全盛姿态,杀力之大,甚至能伤飞升。
但黄庭只有一把。
这种杀力,自然就大打折扣。
更别说,老猿手上还有一把一模一样的古剑。
它虽然不能掌握四剑大阵,但是以仙人境修为,外加古剑之威,打破一座半吊子的护山剑阵,轻而易举。
大阵告破,女子剑仙黄庭,落在太平山主峰之巅。
老猿打碎大阵之时,她的飞剑小天地就一同破碎,本命飞剑此时已经返回,悬浮在女子身侧。
古剑归鞘,白猿紧随其后,一步踏上山巅,两人相隔百丈,各自站定。
黄庭身后,是一座祖师堂,供奉着太平山历代祖师。
女子持剑不退一步,丝毫不管体内的气机动荡,一身道服熠熠生辉,那是她的剑意显化。
白猿依旧是胸有成竹的模样,神色淡然,“黄丫头,其实我很看好你的,当年差一点,我就萌生了收徒的想法。”
见她不言语,老猿也不恼,开始沿着崖畔散步,自顾自说道:“丫头,我确实是蛮荒奸细,这点没错。”
“可我当年,也曾有过别的想法。”
它唏嘘道:“三千载……如此漫长的岁月,久留太平山,怎会没有半点感情呢?”
黄庭嘴唇微动,冷笑道:“畜生。”
白猿揉着下巴,微笑点头,“对,黄丫头,就是畜生这两个字,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让我一直没有违背本心。”
老猿在崖畔席地而坐,面向主峰之外,望着苍茫夜色,嗓音沙哑道:“黄丫头,你知道吗,三千年来,我下山的次数,虽然很多,但基本不会在太平山露面。”
它伸出三根手指,“露面的次数,总计就只有三次。”
“而每一次,我都能听到这两个字。”
“……凭什么?”
“凭什么我等妖族,在你们人族嘴里,就只能当个畜生?”
“凭什么你们杀妖,就是惩恶扬善,我等吃人,就是妖魔鬼怪?”
以一个立场来说,老猿这番话,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
黄庭始终报以冷笑,“三千年来,我太平山可曾亏待过你?”
白猿点头,“没有。”
黄庭吐出一口血水,“那你还不是畜生?”
老猿喃喃道:“我也没说我不是畜生啊。”
就在此时,仙人境大妖,背后古剑,开始寸寸出鞘。
老猿问道:“黄丫头,与我问剑,为何不用我的白猿背剑术?”
黄庭没有言语,蓄势已久的她,已经积攒出了最后一剑。
女子眉心处,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金色文字,一道朦胧的金色光柱,去往天外。
白猿瞥了眼天上,三千年修道,它的见识可不少,瞧出了些许端倪,笑道:“天干地支?”
“看来你在藕花福地得到的机缘,确实不算少。”
它摇摇头,“可依旧不够。”
“我原本以为,你在福地历练一甲子,返回太平山之时,起码都跻身了上五境……”
“结果还是元婴,令人大失所望。”
白猿站起身,随手握住古剑,“丫头,我知道你在等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之所以到现在再杀你,也是为了等人。”
“你不愿用我的背剑术,无妨,那我就用这一剑,来杀你。”
“太平山覆灭,就在今朝。”
话音刚落,白猿一剑横扫。
倾力一剑,剑气之盛,光照数千里地界。
黄庭接连递出两剑,随后仅是瞬间,身形就被剑光所淹没。
纤细腰肢,从中而断。
剑光犹有余力,扫荡山巅,一座太平山祖师堂,中间出现了一条微不可查的细线。
那句年轻人的谶语,最后没有实现。
宝瓶桐叶两洲,世上再无南黄庭,只剩一个北魏晋。
太平山黄庭,率先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