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夏。
“妈,妈,好了没?”
小女孩跑进院子里,满头是汗。
只见她一张小脸蛋儿白生生,头发黑亮,扎成两个细细的羊角辫儿,还各绑了一朵红色纱花。
姜芙听见声音,她对小女孩点点头,继续跟身边的一对老夫妻说话:“……你们要是不愿意去盛阳,那就多囤一些粮食,能买细粮最好,实在不行,粗粮也凑合,再把地窖挖得深一点。”
她声音很低,一边说着,一边把一沓粮票塞过去。
这对老夫妻在安东生活了几十年,一直守着姜父当年留下来的这间粮食铺子。
两年前,国家正式发行粮票,粮食限量供应,禁止私人买卖。
在那之前,姜芙就让他们把铺子关了,安心养老。
“连耀调到盛阳军区,我们一家三口一切都好,别惦记,等我安顿下来,就写信给你们。”
姜芙叫来女儿:“跟爷爷奶奶说再见,让他们保重身体。”
连捷立即大声说道:“爷爷奶奶,我们去盛阳了,你们要好好的,有空来找我玩啊!”
“好好,好!”
老夫妻强忍着不舍,目送他们离开。
“东西都收好了?”
上车之后,姜芙揽着女儿,对连耀轻声问道。
想到那箱子里的东西,哪怕早有思想准备,连耀也不禁有些恍惚:“收好了。”
有金条、金饼,金元宝,还有大大小小的玉石首饰,红的绿的,他说不上名字,但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临走之前,妻子还把压在箱底的小黄鱼拿出来给他看过。
当时,连耀已经吃了一惊。
没想到,那还只是开胃菜而已。
“到盛阳之后,我准备先找个地方,买些粮食。”
姜芙一边看向车外,一边声音低低地说道:“你看看,今年热得实在太厉害了,这一个多月就下了那么一场小雨,地皮都没打湿,庄稼旱得不行。”
连她这个从未下过地的外行人都忧心忡忡,可见旱情有多么严重。
连耀叹气:“是啊,听说旁边的吉省、黑省比咱们还厉害,一整个夏天就没怎么下雨,全靠人力灌溉,不然这一年就全白干了。”
两个人都没心思再说下去。
尤其姜芙,最近一直忧心忡忡。
对全国人民来说,三年自然灾害,又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巨大挑战。
她要认真想想,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只有连捷年纪还小,根本不懂大人在操心什么,反而一路都很兴奋。
她终于可以去盛阳啦!
而且,孙爱民他家也去盛阳,自己不用跟小伙伴分开。
可惜王跃一家留了下来,连捷一想到再也掐不到他的小嫩脸,顿时又泄了气。
妈妈告诉她,王跃他爸升了副团长,他妈也升了副厂长,他们暂时不能离开。
还没过五周岁生日的连捷小朋友第一次品尝到了分离的滋味儿。
“可能这就是人生吧!”
她托着腮,看着车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
很多年以后,已经成为空军少将的连捷想起那个炎热的夏日,仍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心中的雀跃与遗憾。
她忍不住跟爸妈提起当年。
忆往昔,峥嵘岁月,连捷不禁红了眼眶。
不料,她妈一句话就把气氛给破坏得一干二净:“哦,去盛阳那天啊,你趁我不注意,在安东吃了两根光明冰棒,上车没一会儿就吐了,全吐在我那条新做的连衣裙上,蓝底白花的,我和三娣一人做了一件。”
她爸在旁边补刀:“我搓了半小时,用掉了半块肥皂,我觉得老香了,你妈非说闻着还是臭……闺女,你说的是这事儿不?”
连捷起身:“我有点事,我先回去了。”
听见关门声,之前一直坐在沙发上装模作样看报纸的连耀一把摘了老花镜,把报纸往茶几上一拍,迅速起身。
“可算是走了,走,咱们散步去!”
姜芙白了他一眼:“闺女难得回来一趟,你说说你……”